没有成为地理学家的小明希望能够在这个博客继续私人创作,从底线上不向现实低头。

苦相十字下的歇斯底里者

*无差。

*苦相十字:指天主教的耶稣受难十字架。


苦相十字下的歇斯底里者


  紫色的三角梅在海风中微微颤动。

  太阳照射下来,近海大陆架上高高矗立的礁石投下阴影。六道骸坐在树荫下,眯着眼注视下方的大海。现在,那片水域里总是被游人占据着,满满当当不得空闲。水域附近是那片依悬崖修筑,被漆上鲜艳颜色的房子,在很多年前,它们曾是远海归来的渔夫的终点线。

  他余光瞥见有人向自己走来了,但他向海的尽头眺望,动也不动;他意识到头顶撑起的伞面受到碰撞,因此缤纷色彩伞面下的影子改变了形状。他终于是回过神,目光从远处水天相交的地平线上收回来,他看见白兰手里拿着一份刚烤好的披萨。

  “我很喜欢这家店,”白兰一边咬着一小块披萨,一边含混不清地说,“小时候来这里我知道了有这家店,他家披萨的滋味实在是令人难以忘怀。”他咂了咂嘴,“别的地方,也还是老样子。那条延伸到海里去的礁石,那些五颜六色的房子。”

  他们在马纳罗拉,这个沿海的渔村;当他们还很小的时候就来过这里,这不足为奇,毕竟这里是那么地逗人喜爱。如果沿着海岸线,穿过那些三角梅和绣球花,在棕榈树的荫庇之下还能抵达那条享有盛名的“爱之小路”,路口的石壁上刻着一首诗:“……爱之盛装,爱之小路,此刻幻梦终于成真,我听见她的心脏猛烈跳动……”

  他们的面前被放下一叠纸巾。那是这家店的主人,一个矮小健壮的老人:白色的圆顶帽和白色的背心,系着蓝色的、沾满了披萨气味的围裙。

  六道骸忽地感到一股极为罕见的平和与安宁,在这个乡下的渔村,面前是深邃而泛起波澜的地中海。他撑着下巴,不自觉地注视着对面的白兰:他看上去对那块披萨很是中意,因此显出一副舒适而惬意的神情来。那块披萨是什么滋味的?金黄的奶酪上撒着细碎的绿色植物——老人曾得意地告诉他们只有在这里才能品尝到这种口味——不,六道骸并不关心披萨的味道,他注视着白兰,仿佛看着一件心爱的、值得赞赏把玩的物件,又近似于某种属于大地的慈爱心情——白兰眯着紫色的眼睛,细碎的而蓬乱的头发扫过面颊,以至于某一缕头发粘上了酱汁。但白兰不以为意,全心全意投入对于美食的赏鉴之中,色彩淡薄的嘴唇因为运动而多了几分血色——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披萨,喉结柔软地动了一动:“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你的头发上沾着酱汁。”六道骸拿起一张纸巾递过去,他还看着那副嘴唇,“大概会有披萨的味道在上面,”他心里想着。

  “等一下你打算去哪里?”

  “往山上走吧,”六道骸说道,“有一个教堂,那里总是空荡荡的。”

  他们离开了披萨店,向上走去。白兰正好心情地哼着歌,手指掠过那些沿街的低矮栅栏和植被,他似乎有些口渴了,便在路旁的饮水处喝水,喷溅的水珠顺着下巴的轮廓线滴下来,反射着太阳光。

  “披萨的味道被洗掉了吗?”六道骸这么想着,也去喝了些水。他们就快要到那座教堂了,建筑的外观能够清晰地显露出来。斑驳的石砖墙、镂空花雕的窗户以及闭着的、深棕色的木门。钟楼在教堂的另一侧,刷着亮黄色的漆,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近处山上的田地。

  教堂里果然没有人,穹顶的壁画已然剥落了。四周传来乐声,然而风琴静静地站在一个角落里,周围聚集着唱诗班整齐的、顺着墙壁摆放的椅子。在正中间的墙上是耶稣受难的苦像十字架,面前的讲台上对称摆放着六支白蜡烛。

  “你明白我对宗教毫无兴趣,也不尊敬所谓的神明,”白兰拉开第一排的长凳坐下来,“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比起山下的人群,我只是想找个可以安静独处的地方,”六道骸解释道,“现在……”

  “现在你想做什么呢?”白兰笑起来发问,“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盯着我,我感到自己如同被一只猛禽锐利的目光给锁定了!”

  “那么你是我的猎物吗?”六道骸在白兰身边坐下来,“我才发现我几乎没有仔细看过你,大抵是因为我们总是——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怀抱着某种必要的警戒。”他古怪地笑了一下,“而现在我感到异常的安宁,而你则显得有几分可爱了。”他朝白兰靠得更近了一些,把手按压在心脏上面,“还记得爱之小路上刻着的那首诗吗?嘿……你听吧!我心脏的鼓动——”

  他们亲吻在了一起。

  这是出乎于白兰的意料的,不过这份讶异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秒钟——毕竟这是多么难能可贵呵!他们对于亲吻并不陌生,已经做过很多次,但是每一次都带着幽灵般盘旋的戒备——为什么他们不能如同礁石下的那些情人一般,忘记一切而只是热烈地拥吻呢?是这命运所造成的吗?他们是天生的对手,是命中注定的竞争者——这一切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又仿佛筑成了无形的屏障——啊,唯有此刻!在这静谧的教堂之中,阳光穿过窗户将苦像十字架的阴影投射在他们的身上。圣经,哦,多么讽刺,他们面对着古旧的经书,遍行着“自欺而不洁”的行为——但这于他们则又是毫无意义的,他们只是顺遂心意!

  “不要去想那些愚蠢的教义……你不是自称坚定的无神论者吗?”白兰隐隐约约听见六道骸模糊的声音,他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絮絮叨叨着尖叫着呕吐着窃窃私语着事实和回想和轶闻趣事和怒目而视的对抗和医院的休克和牢房和战争……”他听见六道骸又模糊地说出了一些句子,哦,是一首诗,自己是确乎在哪儿听过的!他能回忆起这之后的词句来:“……用梦幻,毒品,伴随清醒的梦魇,……无休止的寻欢作乐……*”

  白兰像是得到了甜头的小孩一般咧开嘴笑起来,“比起幻术师,你更像是一剂强烈的致幻剂,”他评价道,“竟然选择了这个地方……是的,不会有人来的,我也不希望那样……”他呼出一口气,又继续了那个吻,如果说在这之前的所有亲吻都因为戒备而带着征服欲和侵略性的话,那么这一次的则是极度的纯洁……灵魂不再交锋格斗而缱绻,而心灵翻滚汹涌更甚十字架上的苦难人——

  “披萨的味道确实被洗掉了。”六道骸一边想着,一边继续着这崭新的欢爱;亲吻之间交杂着胡言乱语,如同嚎叫的歇斯底里者。

 

*引自艾伦·金斯堡《嚎叫》。


评论
热度(32)

© 即墨清潇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