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成为地理学家的小明希望能够在这个博客继续私人创作,从底线上不向现实低头。

此心安处是吾乡

*写给自己。


此心安处是吾乡


  两年前,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我写过一个故事。大抵讲的是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一个大学生休学,更不同家中联系,而是到了东太平洋航线上当一名海员。年轻气盛,独自一人的大学生遇上了同样孤独的老修理工,他从国外来,已经离开故乡二十余年了。修理工在这二十年里不断收到从故乡寄来的信,但是他一封也没有回复。直到“那件事”发生,把修理工唯一的故人带走了,他追悔莫及,同大学生告别,回到了故乡去。修理工登上远洋的客轮,这次他不再需要居住在船底的工具间了,他是一位归客;而大学生同他道别后,也去向了回家的铁路。

  这篇文章常常被我戏称为“flag大作”,毕竟它一语成谶,甚至是预言了我接下来时光的处境。能够想象吗?我的人生轨迹竟然同我自己写作的小说重合了,而我彼时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大学生,散漫又偏执,那时的我是不会预料到将会发生的种种的。

  我在文章中写过这么一段:“……从那之后第三天的晚上,他们靠岸了。这里是安第斯山脉以西最大的港口。自巴拿马运河开通之后,这座港口逐渐失去了往日的辉煌,然而来自欧洲各地的移民早已把这座城市用各自风格独特的建筑分割填满;大学生趴在甲板的栏杆上看夜里面的灯光,他在想,有没有哪处的灯光,会让老修理工回想起自己的家乡呢?即便这里是暖洋洋的夏天,靠近南回归线。”

  现在,我确实也是在暖洋洋的夏天里,在世界博物馆里,不过离南回归线远得很,更加接近于赤道。不过这里的气候和植被近似于我生长的地方,且世界上大型城市总是相似的,因此我并不会产生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乡愁。我的西面是安达曼海,是令我一见钟情的,野蛮可怖的爱人。

  我第一次去到安达曼海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我在各个海岛上待了一段时间,会在天然的避风处仰躺在海面上,闭着眼睛做带着咸腥味的午后之梦。但是这片海并非真是如此平静的璞玉,但凡乘坐快艇出海,必然会看见十数年前印度洋海啸遗留下的可怖印迹。海水刀劈斧削一般将海岛们吞噬,露出齐整断裂的,发红的剖面。我见过红树林里被剖成两半的树木,它们的根浸泡在咸水里,依旧活着。

  自那时起,我便无法忘却这片海了。我回到位于北方的家,然后在更北的地方生活了一些年头,我甚至没有设想过再次相遇时会是个什么景况。不过持久的爱恋也让我极快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在灼目的阳光下,风是它的呼吸;在暴烈的雨水里,雨是它的汗珠。

  我曾经怯懦于承认自己的幼稚、荒唐、软弱与无能,认为那是可耻的。唯有在自然力量之前,我方能直视自己的不堪一击,对第三次生物大灭绝的西伯利亚地盾如此,对安达曼海也是如此。不同的是,我现在不再对自己诸般可憎之处避而不谈,即便那是糟糕、可鄙、令人不快的,那也是我的构成部分。我理应当坦然地面对自己,正如同坦然地面对自然,客观存在的事物无法将之抹去,那么纵使不情愿也不得不去面对它。我闭上眼睛,假想我仰躺在安达曼海避风处的海面上,被只有一个开口的石壁包围,那些几十亿年的石头庄严静默,对我而言是超越任何虚构神明的寡言智者。宁静的海面上传来轻轻的水浪拍打岸边的声音,仿佛是给予襁褓中婴孩的小夜曲,教我安眠。

  但安眠的婴孩终究是要醒的,要从摇篮去到坟墓。这是条多么漫长的道路啊!我曾激烈渴求着死亡,因为这样我便不用再走下去了。在高层建筑顶端的管道之间我眺望天边的夕阳的霞彩,并想象那是天上面的火焰,把云彩烤灼了,弄出干涸的血液来。地面上是不是也会有火焰与血迹在那里?散落在草地里,遗留下腐臭的味道,却又在那上面生出草来,生出新的生命。

  我尚且活着,这倒并不是出于怎样昂扬的志气,只不过是捱过了至今为止的时日罢了。我从不忌讳于谈论死亡这个话题,在更早的时代我也对其有着异样的崇敬,近似于原始信仰。我渴求死亡是因为怯懦,继续活着也是因为怯懦,这可笑的怯懦时至今日也依旧奔流在我的血管里。一些人告诉我我的经历和思想给他们带去启示,我注视他们真诚的面孔,只得在内心讥讽自己何德何能。我不希望他们经历我的日子。

  当然,我也依旧年轻,至少相对而言是年轻的,我只不过遇上了生命中的“第三条狗”。可以预见的,我将会在不知尽头的日子里漂泊,成为奔驰的狂犬,划出自己的领地。正如两年前的今日,在青叶山古城遗迹里,我绝不会料到今日自己的模样。我不能确定两年之后我会在何处,但我想,我大概是能够坚持到那一天的。

  我靠近安达曼海,风在低语,雨在高歌。此心安处是吾乡,我希求着内心的平静,纵然我是来自异乡的浪荡子。

 

  即墨清潇

  记于二零一八年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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