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成为地理学家的小明希望能够在这个博客继续私人创作,从底线上不向现实低头。

【卡拉马佐夫兄弟】棉田长在黑沙地上08

*终于快要写完了!不过感觉已经没有什么人在看了,但我以我的坑品保证我会认真写。

*越写越意识到自己知识储备的不足和笔力浅薄,深感忧郁。


棉田长在黑沙地上


  八、天上降下谷子*

 

  伊万·费尧多罗维奇自己也感到奇怪,他本来是下定决心不再掺和进德米特里惹上的麻烦事里面,可是自从他离开疗养院,这件事却总是缭绕在他心头,叫他做什么也不得安宁。他终于是忍受不住,便向科学院告假,天刚破晓,就到阿什哈巴德去了。

  尽管兄弟二人并不能算是多么熟悉,但两人对于对方都有着坚定的看法。对于自己的大哥,伊万认定他是个天真并且愚蠢的人,本性倒说不上坏;在需要决绝地处理某些关系的时候,时常陷入优柔寡断,思前想后的境地。对于这次惹上的麻烦,这可谓是尤其要不得的品质。为了搞清楚德米特里究竟摊上了什么事,伊万甚至把电话打到了莫斯科,打到了拉基金那里去问他个究竟(毕竟那位拉基金先生是无所不晓的)。听到伊万打来的电话,拉基金立即刻薄地尖笑起来,都把桌上的可口可乐瓶子弄洒了:“您到底还是有不明白的事,居然来求我这个‘头脑空空庸碌无为的大草包’了!”

  伊万握着话筒的手指发白,他克制住内心的怒火听那位热爱夸夸其谈的” Mr. Paparazzi” *或许是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番事情的起因经过,但他总觉得缺了什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令他愈发不痛快。在去阿什哈巴德的那个早上,他本来已经在路上了,但他又忽然想到什么,调转头回去了疗养院。

 

  他现在站在米嘉的门口了,他不清楚自己是一副如何的状态,只看见他的大哥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他抵达阿什哈巴德之后立即着手处理米嘉摊上的事情,既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觉。米嘉叫他进屋子,问他:“你一定是累了,要喝酸奶吗?”

  “我不要喝酸奶,大哥,不要在意我的事。我到您这里来,就是为了解决您的事。”他毫不客气地说道,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大叠文件来,“您坐下来吧,我要告诉您该怎么做,我已经帮您准备好了,您需要的只是记下来,牢记在脑子里面。”

  米嘉嗫嚅道:“可就在刚才,在你来之前,我和格鲁沙已经做好了打算……”

  “您的打算等一会儿再说!”伊万把那些文件摊开在桌子上,近乎蛮横地主张道,“您为什么要瞒着我?在我离开狩猎场的时候,您说什么要烤全羊给我吃,真是可笑,您难道不知道您才是那只被吃掉的山羊么!”

  此话一出,方才那个古怪梦境就又从米嘉的脑海里面浮现出来了。他急急忙忙地开口截断了伊万的话,把自己的梦又讲了一遍,伊万听了,却无动于衷,甚至冷笑道:“梦里讲得不错,我刚才不也说了吗,你就是那只羊!”

  他看米嘉愣在那里,于是又补充道:“你打算要做什么?剔掉你骨头上最后的肉渣,或者干脆是砸碎你的骨头,把骨髓也给贡献出去吗?请清醒一点吧,你莫非是要做什么把自己献给老鹰吃的释尊?你以为你在拯救鸽子们不成么!哥哥,你怎么这样糊涂!”*

  “不,不是这样,你听我说,伊万,这里面不是你想得那样。”米嘉声音发颤,“你知道吗,在雪山上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东西,在生死攸关的境地人总是会产生各种思考的!我在想啊,我们生下来究竟是谁的安排?只是生物学上精子和卵子的结合造就的产物吗?那么,既然我们都是结合的产物,为什么偏偏我们从娘胎里出来,就可以过得那样好?我在这里无休止地挥霍,可我有什么资格和理由这样做呢?我不想这样,可这已经是我生活的常态了,失去了它,我就不明白该做什么。和他们在一起,我知道自己是在被敲诈,被勒索,被掐着莫须有的把柄成为一个发泄不满的拳击沙包,可我却带着该死的怜悯!怜悯是最要不得的,而我竟那样看他们……”

  “你倒不如多怜悯一下你自己呢。”伊万冷漠地打断他的话,“你当真是觉得,你怜悯的是纯洁无瑕的小鸽子们不成?觉得那些都是本性淳朴的劳动者,而你从小享用着他们的血汗,因此现在到了你还债的时候?但是你身边的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你真的了解他们吗?你看看,您请好好看看吧,我把他们全调查了个仔细,围在你身边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他们不过是想要攀着你这根高枝的蝗虫而已,原本就贪婪索求着社会的脂膏,现在还想着把你身上的价值也榨取一番。——不要再为了他们动你的感情,离开这里吧,痛快地一刀两断,你要不要回莫斯科去?既然他们威胁你,你又何必抹不开脸皮,你甚至可以去起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能给你介绍律师——对付那些酒肉之徒,难不成你觉得我们会输掉这个案子吗?”

  米嘉答不上话,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伊万,就像是从没有见过他似的。“伊万话是说得不错,”他在心里思量着,“可是他太直接了,他冷冰冰的,没有血肉。啊呀,他根本不是在向我提出建议,这根本就是命令……是在要求我!他有自己一套理论,还有好的头脑,在哪里都能想出办法来,可人的关系不是杀羊砍肉,说断就断的……他这是什么眼神?为什么他要这么盯着我看?不,他大概是根本没有在看我,他的身体坐在这里,可是他的脑子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不能明白他智慧的想法,但我大概是成为了他的一个案例,一个研究对象,一个在眼前迫切要消除的肿块!”

  “给我一些时间去想想你的话,弟弟。”米嘉看向格鲁申卡,似乎是想从她那里取得一些心灵上的抚慰。“我的脑子有些昏,那个梦在我眼前盘旋不散,这世上每个人都是我,而每个人也都是羔羊,屠刀总是在什么地方等待着的,谁都逃不掉……”

  他喃喃自语。

  格鲁申卡走过来,把米嘉抱住,另一只手拿过桌上摊开的文件翻看起来。伊万似乎是等待得有些不耐烦了:“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我的时间很紧张,你们拿定主意没有?”

  “您不要催促,伊万·费尧多罗维奇。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的,米钦卡可不是您的发条士兵,只要您上了弦就能走个不停。您说您时间紧张,那您就先回去,我们有互相的电话号码,只是一些进程上的联系,随时都可以进行。您不要再像这样在深夜里到这里来,张口便是发号施令!”格鲁申卡毫不示弱地回答道。伊万一时语塞,悻悻地、缓慢地、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提起公文包从屋子里离开了。

  他关上门,走了几步在楼梯上站住了。“我是个可恨的胆小鬼!”他狠狠往墙上砸了一拳头。

 

  车里面的灯还亮着,轿车停在距离米嘉住所数百米开外,就像是刻意不想被发现。伊万拉开车门,斯乜尔加科夫正在看报纸,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报纸上讲了什么?”伊万发问道,听上去只是在没话找话。

  斯乜尔加科夫不做回答,反问道:“您和德米特里·费尧多罗维奇商量好了?他老实地接受了您的建议吗?”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伊万的声音有气无力,“我感觉我并不是去对我的大哥说话的,我也并不是怀着要帮助他脱离苦海的心境。我只是在害怕,你还记得我上次给你讲的房屋的比喻吗?我看到了外表光鲜的柱子和大群的白蚁……”

  “‘事实便是如此,一个从内部分崩离析的房子,是没有办法矗立的。’”*

  “这是你想到的话?”

  “不,这句话是白宫的演讲,我在报纸上读过。”斯乜尔加科夫把报纸叠起来说道,“您瞧见没有,这个世界上不论哪儿都是一样的,您又是何必自寻烦恼呢?”

  伊万沉默了一会儿,“从大哥身上,我能看见我所预料的未来正在不可逆转地袭来,而我就像是一个粗劣的裱糊匠,用烂泥不住地糊着这歪歪斜斜的柱子,好让它还能再矗立一会儿,哪怕是多上一个钟头也好。——这还只是我家里面的柱子!就好比那个和你同室的病人,他早就被医学宣判了死刑,只不过是在等待真正死去的那一天。可是只要一天还有气在,那么这病反而成了一种行使特权的由头,一种借口。‘看哪,我这样苦痛,难道我不应该享受那些使我稍微免除于痛苦的麻醉药么!’——就像是在最偏远的农村里,用劣质的发酵土豆酿酒喝得烂醉倒在田埂上的可怜虫!或许吧,或许在哪一个要命的冬天冰雪就会带走他的生命。而现在,你看见树叶子还是鲜绿明亮的,在太阳光底下甚至会发出植物的可人气味,但是这片大地上的夏天是多么短暂,漫长的寒冬时日渐近!”

  “这是一个割裂的时代,二少爷。前一代同我们道别,而下一代与我们渐行渐远。您回不到过去,也不可能一跃就到了未来。若要是用我的话说,就像是押在囚车上的可怜人,既不知道前方迎接他们的是渴望痛饮鲜血的断头台小姐,还是仁慈的赦免令。”

  “住嘴吧,你不要再说下去。”伊万带着一丝悲哀的绝望,趴在方向盘上面,血丝布满他的眼球,看上去有些骇人。“我为什么要这样悲观呢?我为什么不能沉湎于眼下盛大的奇迹,而装聋作哑,成为愉悦的看客?”他突然想到什么,坐起来瞪着斯乜尔加科夫,“你告诉我,你一直装作哑巴,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原因?”

  斯乜尔加科夫短促地笑了一下。

  “我怎么会有您那样的大智慧,把自己都弄得苦恼非凡?”他依旧用那种慢吞吞的学究腔调说道,“我只不过是单纯地因为不愿同身边的人说话而已,他们说的那都是些不切实际的空谈,是耗费时间。再者,也正是因为‘我是个哑巴’,因此他们更能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说话,毕竟哑巴是没有办法把事情说出去的。我之所以能知道德米特里·费尧多罗维奇身上发生的事情的细节,也不过是听多了人们的转述。”

  “你知道这么多,却从没有打算做些什么吗?——你当然是不会做的,你不爱德米特里,就连我或许也是不爱他的。”伊万突然不说话了,他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脸,只觉得面容扭曲。有什么面具快要从他的脸上掉下来,那面具后面长着山羊角和矩形的瞳孔。他双肩发抖,哆嗦着摸上发动机的钥匙,却怎么也转不动。

  “您应当休息,”斯乜尔加科夫看着他,“方向盘给我。”

  “我难道已经沦落到被迫走你导向的道路了么!”

  “有一种说法是,凡事都讲究隐喻和上纲上线的人脑子多半出了问题。”斯乜尔加科夫讽刺道,“我看您眼下的样子很危险哪。”

  伊万啐了一口,下车调换了位置。他再一次看向后视镜,驾驶座上倒映出的依旧是山羊角和矩形瞳孔的面庞,他忽然感到喉咙发甜。

 

  不远处的屋子里灯火通明,米嘉睡意全无,面色苍白地看着伊万留下来的东西。“我们都疯了,格鲁沙,我们都疯了。”他的声音发抖,“伊万给了我一把钥匙,我却不知道它会打开什么门。如果这钥匙配不上那把锁,我难道该用金属拳套去破开大门吗?我浑身发冷,格鲁沙,我很冷,尽管我知道我的胸腔里面燃着火……”

  “一切都会过去的。”格鲁申卡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我们的诗人告诉我们,‘一切都是瞬息,而过去了的将会成为永恒的怀念’——不论会怎样,我都在这里,只要我还对你燃着爱之火,我就不惮于在你身边面对一切。”

  她搂住米嘉的头亲吻他,她确实地感受到了米嘉发着冷汗的身体,可心脏的鼓动传来,像是一首战歌。

 

  【附注】

*天上降下谷子:本章标题和部分语句化用于歌曲Декабрь - Мама, мы все тяжело больны(《妈妈,我们都疯了》)。虽然这首歌是1989年的而本文时间是1968年不过……因为内容很合适就用了,给大家安利!

*Mr. Paparazz:意大利语,意即爱好挖掘花边小料的狗仔先生。

*出典于“佛祖献出肉身喂鹰”。

*“内部瓦解的房子”:出自美国总统林登·约翰逊1968年3月31日在白宫进行的演讲,背景事件是越南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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