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成为地理学家的小明希望能够在这个博客继续私人创作,从底线上不向现实低头。

【卡拉马佐夫兄弟】棉田长在黑沙地上01

*苏联AU,围绕卡拉库姆运河展开,恐存在诸多bug,请各位指正。

*在本文设定中,卡马一家为莫斯科的特权阶级,主要人物也常住莫斯科。


棉田长在黑沙地上

 

  一、白金色的奇迹

 

  “……伟大的苏维埃,壮丽的北之乡!我们欢迎您,到我们这里来,快到我们这里来!……”

                                                    

  冰雪消融,太阳直射点正向着北方前进,这是一九六八年。这是鼎盛的时代,这是变革的时代,从全世界竖起红色的旗帜,在风中飘扬。浪潮在猛进,在高歌,从西方的法国到东方的日本*,从东欧的平原到中亚的沙地。

  浪潮……是红色的理想!是白色的水浪!伟业哉……卡拉库姆运河!它正拍打着亚欧大陆的心脏。阿什哈巴德遍布的喷泉和拜科努尔航天中心腾空而起的火箭一样是人类智慧的集中体现。整个苏维埃为之狂热,从阿姆河引流而出的水浸润了中亚广阔的土地,激发整个民族的骄傲豪情。

 

  拉基金坐在他的办公室里,面前是崭新的,带着油墨气味的旅游宣传手册。手册是英文书写的,即将投放向国外,越过大洋到美国去,他现在已经有了一家自己的旅行社了。拉基金对做生意颇有心得,他削尖了脑袋去开辟一些冷门路线,既满足客人们的猎奇心,又籍以收取高额的服务费用,狠赚了不少钱。“外国佬的钞票总是好挣的,他们在国外,什么都不明白,倘若我给他们一点甜头,还担心不能赚吗?”他投放了很多广告,甚至希望《真理报》都为自己美言几句——当然这只是他的幻想——总之他现在俨然一个精明算计的犹太人,而且对谁都不客气。

  从收音机里传出的消息使他振奋,他得意洋洋,随着乐声的节拍摇晃着头和腿。他甚至把收音机的音量再调高了一些,不过还没有等他听上几秒,电源就被切断了。室内本来是极其嘈杂的,却在骤然间静寂下来,显得有些荒唐。

  “您这是在做什么,伊万·费尧多罗维奇老哥?”拉基金重新把电源打开了,“这不是正在放着令人振奋的消息吗?你想想看,只要等我这些手册被发出去,从全世界就会有数以千万计的游客到我们这里来。然后我,我便是那个殷勤周到,盛情款待他们的苏联老伙计,我会把他们伺候得舒舒服服,顺便再从他们的钱包里得到一些钞票,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您这是在生气什么,您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生气不成?我知道您瞧我不起,但是这一次可是您屈尊了大驾,自个儿到我这儿来,您这是在做什么?”

  “我为什么非得陪着你的那个亲戚到阿什哈巴德*去不可?”伊万·费尧多罗维奇坐立不安,在屋子里踱步子,“的确,我是要到那边的科学院去,我要去研究水文,也确实会途径阿什哈巴德……可我为什么非得送你那位亲戚小姐过去不成?”

  “她才不是我的亲戚。”拉基金迅速而小声地反驳道,紧接着他昂起头:“格鲁申卡只是要去阿什哈巴德找您的米钦卡大哥,您就当真这么缺乏绅士风度,竟不愿意护送一位年轻小姐?”他咧开嘴,有意为之地笑了一下,“还是说,您是在嫉妒我?我现在过得竟这么逍遥自在!嘿……要我说,您根本就是庸人自扰,您可是那个卡拉马佐夫!就像您的老子和大哥那样……不,阿廖什卡和你们是有区别的,至少现在是有——您可是那个卡拉马佐夫!”

  这番话出乎意料地使伊万平静下来了。他在沙发上坐下,不再走动,就这么直直打量着拉基金,不一会儿就感到厌烦,便拿起一本旅游手册看了起来。他翻阅得很快,扫过那些图片和句子,在某一处停下了。他头也不抬,发问道:“你现在连卡拉库姆运河周边的路线也能够做了……你确实有一些手段。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去护送那位格鲁申卡小姐,却偏偏委托给我?”

  拉基金本来还是咄咄逼人的态势,但他闻言愣了几秒,态度软化了下去:“您这是顺路,再说了,护送自己的嫂子嘛。”

  “我向来认为家庭事务的责任不过是囿于伦理道德的义务。”

  “这一点我完全理解,您的观念总是很新潮,我至今牢牢记得您鼓吹的‘无所不可’……‘没有上帝,没有枷锁,无所谓道德,便无所不可’*。别说是什么家庭琐事,您怕是觉得吃人肉也无所谓的吧?”

  “你说的不错。”伊万赞同道。

  “我想不明白,伊万·费尧多罗维奇先生。阿廖沙曾告诉我您在追求苦难,可是苦难有什么值得追求的?您生来就是特权阶级,从小就有数不清的特供食品吃,还能尽情游猎,我不明白您。人总是会对自己缺少的东西报以兴趣,这事我清楚,但苦难有什么好追求的?——我读过您最近的文章,您说修建运河只能维持几十年的辉煌,是杀鸡取卵,比那次地震*严重得多的环境问题在等着我们。您这是想要做什么,成为‘异见者’使您感到光荣和幸福吗?难道你会不知道那些成果吗?我们的运河从六三年开始就带了大量净利润,那里原本可是一片沙漠!现在呢?现在那里种满了棉花,白色的棉田在阳光之下就是白金色的奇迹,从黑沙地里发源的奇迹。人类需要奇迹,特别是对于我们这里的人而言,不但需要奇迹,还需要一股精神力量,团结、协作、征服自然——我们的人民多么骄傲啊!”

  “所以,你作为商人,就向人民兜售‘骄傲’,打着这个幌子赚得盆满钵满吗?听着,我从不认为你是个真心为人类未来光明感到欢欣鼓舞的家伙,你只不过是个投机者。今天你可以打着‘黑沙地的白金奇迹’的旗号引诱客人,那么在未来你也能够打着‘中亚最后的眼泪’的旗号再在悲剧的废墟上赚上一笔。”

  “那又如何呢?”拉基金戏谑地盯着伊万的脸,手中转着一支钢笔,“我没有说谎言,也不会像你们特权阶级那样把名贵的鱼子酱装进鲱鱼罐头,再倒卖到国外去——六四年*之后你们可过得更加滋润了吧!我做的事情,和你们比起来毫不足道。再说了,如果说我是在兜售骄傲,那么您就是在兜售焦虑……焦虑以及恐惧!”他两只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瞪着眼珠,古怪地笑起来:“可是现在这个时代!我们的这个时代!又有谁会愿意相信恐惧呢?沉浸在甘美的梦中是人类在母胎中的本能,我们的苏维埃多么势不可挡!嘻!我不是您,要是在以前您大概就是追求耶稣的信徒,神明承受苦难而把安宁留予世人……不过现在我们是不讲神的,我们讲的是我们的拳头我们的脑袋,我们打破了枷锁得到了全世界!……既然没有了枷锁,就像您说的那样,我这么做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您的恐惧带来不了利润!”

  “在适当的时候兜售恐惧可是比你现在的各种噱头更加一本万利的买卖。”伊万冷笑着注视他。

  “即使是那样,现在也不是那么做的时候。”拉基金立刻驳斥道。

  他原本还要再继续他的长篇大论,但是门铃不恰时宜地响了。他重新坐下来,抓起桌上的威士忌瓶子喝了一口。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来人正是格鲁申卡。

 

  就算在时髦的莫斯科,格鲁申卡也是尤为突出的。她时常令人想起那个著名的美国女演员玛丽莲·梦露,她性感,魅惑,极具风韵;爱她的人为她神魂颠倒,惧她的人视她为西壬海妖*。为她倾倒的男人多如羊毛,可带着尖刺巨大耀眼的毒花又真的能有多少人敢去触碰?那是可憎的甜蜜。伊万看着她,她正对着他快乐地笑,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您这是怎么了,伊万·费尧多罗维奇?已经快到夏天了,您依旧感到寒冷吗?”

  格鲁申卡活泼地在伊万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她看上去心情爽快,脸上的笑容更是少有的真挚。她确实应当开心,在米嘉远离莫斯科的日子里她陷入了对这位纨绔少爷的深沉思念,这份思念愈发沉重,终于是叫她忍受不住,非得亲自去阿什哈巴德一趟不可。正赶巧,伊万也顺路要去科学院,尽管他内心万般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同格鲁申卡一道过去了。

  “您好,阿格纳菲娜·亚历山德洛芙娜小姐。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

  他勉强挤出笑容问候。

  格鲁申卡同拉基金对视了一眼,忽然笑出声来:“您是在害怕我!拉基特卡,你说的没错,他在害怕我!我有什么值得您怕的?您的脑子里,是在做什么关于我这女人的可怕遐想么?您的脑子很好,可偏偏在这里缺一根筋!要我说,你们卡拉马佐夫家里,不论是找情人还是丈夫,我都绝不会在您身上多耗费一秒,费尧多尔、阿廖沙、还有我的米嘉,谁不比您好上一百倍呢?您这样的人只能同花圃里被精心修剪的优雅花朵在一起,可我是谁?我是荒原里面吓人的,产毒蜜的花啊!也就只有那上校的女儿爱您,你们倒真是一类人!”她止不住地咯咯笑着,模样好看,却愈发叫伊万坐立不宁。她止住笑了,又想到了什么,“米嘉向我拍了电报,说帕维尔·费尧多罗维奇也在阿什哈巴德,那里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全要去?”

  “他还是我介绍去那边的‘食疗餐厅’*的呢。”拉基金插话道,“这个人才真叫古怪,据说他本想去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去勘察加守着火山,简直不知在想什么。费尧多尔·巴甫洛维奇也不愿意他到那里去,后来就找到我了。”他对伊万挤挤眼睛,“您现在知道我不是您口中什么‘庸碌无才的大草包’了吧?在很多地方,我可是有用得很——”

  斯乜尔加科夫是被费尧多尔从福利院里抱回卡拉马佐夫家的,谁也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但坊间传言这个男孩是费尧多尔的私生子。费尧多尔待他不薄,供他学手艺,他做菜的功夫确实没话说,因此去到“食疗餐厅”也算顺理成章。但他的性格出奇孤僻,别说是在外面,就算在卡拉马佐夫家,他也几乎不开口说话。据米嘉所言,他到了那边也依旧是老样子,不同人说话,也没有朋友。不过他的饭菜着实叫人垂涎不已,所以也倒成了餐厅里的一个“人物”。旁的人索性把他当做哑巴,如此相安无事。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那里的厨师了。伊万在心中说道。他在数日前也收到了电报,是斯乜尔加科夫发来的。说来也怪,斯乜尔加科夫似乎只愿意同自己说话,主动同别人拍电报更是罕见。电报只寥寥数句,摘录如下。

  “旧疾频发,不堪其扰,是故辞职。悉君将至,盼再会。”

 

  他的注意力从在一旁嬉闹的格鲁申卡和拉基金身上离开了,他首先想到了自己那篇见诸报端的文章,想起运河阿姆河还有咸海*,在某一瞬间,他意识到那仿佛是咸海在流泪。

  ——为谁哭泣?

  那时谁也不会料想到巨大的渔船会陷在沙地里,腐朽老化,变为一堆废铁。只有半瞎的老船工会在它的庇荫里,孤独地喝着伏特加酒。

 

  【附注】

*从西方的法国到东方的日本:指1968年发生在法国的“五月风暴”和日本的“全学共斗运动”。

*阿什哈巴德:土库曼苏维埃社会主义加盟共和国首府,现土库曼斯坦首都。因卡拉库姆运河的修建和提供用水而成为“喷泉之城”。

*没有上帝,没有枷锁,无所谓道德,便无所不可:结合本文时代背景稍微更改了一下伊万“无所不可”理念的措辞。

*那次地震:指在1948年10月发生的里氏9至10级大地震。

*勃列日涅夫在1964年上台之后恢复了被取消或限制的干部特权,建立了崭新庞大的干部服务系统。

*海妖西壬:出自希腊神话,是俄耳甫斯在夺取金羊毛时,在海上唱着歌迷惑水手的女妖。

*食疗餐厅:服务于特权阶层的餐厅,遍布于各个加盟国首都与某些大城市。

*卡拉库姆运河引水自阿姆河,阿姆河向北入咸海。咸海的枯竭同此运河在内的大量水利设施修建存在直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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